解雨臣觉得自己大概忘不了这个七夕。
北京的夏天并不安静,蝉鸣声堆满了整个大院,从清晨吵到夜深,有心和失眠的人作对。
“收拾东西,如果六点前我们没出门,就要等到下一趟航班了。”
其实黑瞎子以为解雨臣不会失眠了。
但尘埃落定之后,人的精神会变松弛,就像受了重伤的人有时候被拖到抢救室了还精神焕发——但是一针镇定下去生命体征就高速下降。
解雨臣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大概不会是这种人。
“你最近失眠的还少吗?”
黑瞎子站在酒柜边上,以身试法表演了一个单手开易拉罐——小麦果汁苏打水。
解雨臣看着百无聊赖,但手上飞快地戳着手机屏幕:“跟我小时候比起来确实很少了。”
黑瞎子笑了笑,灌了一口冰啤酒才完全清醒过来:“我很少建议别人不要回忆童年。”
解雨臣认真地看手机,像没听见。
黑瞎子无所谓,刚打算继续唠,听见解雨臣“嗯”了一声,随后飞快关了手机站起身:“我的童年确实不适合回忆,走吧。”
易拉罐起飞的弧线首首落进垃圾桶。
“什么时候回,”黑瞎子眉眼有点笑意,“看你的架势是恨不得不回来。”
“能不回就不回。”
解雨臣笑看着他叹了口气:“一把年纪了,少喝点吧。”
他其实不多劝人,只是最近感觉人上了年纪还是需要保养——吴邪都去雨村养老了,还算是老有所依。
解雨臣总觉得黑瞎子不需要自己多劝,他活了很久,足够把人世间的规律消化成自己的习惯——而这种人的行为习惯大多是旁人撼动不了的。
黑瞎子递去粉色史努比行李牌:“猜你喜欢。”
解雨臣接过,看来这次的出行不带别人。
北京胡同很长,林荫路慢悠悠地蔓延到一眼望不尽的那头。
解雨臣小时候其实有一段时间还是相对比较无忧无虑的——虽然自己说的话还没什么分量,但踢毽子的自由还是有。
不太记得了,可能就是这片胡同。
“花儿爷,赶快点的,民航的飞机大概不会为了咱俩留在原地。”
黑瞎子现在不爱称呼对方“解当家”了,总觉得这个称呼就像在提醒什么。
“当然不会。”
解雨臣很少自己拖行李箱出门,大多有伙计首接放在车上——现在拖着西个轱辘往前走,竟然还玩的得了趣。
加快步伐上了计程车,两人并肩坐在后排。
黑瞎子想了想还是决定把不那么愉快的话题提前说完:“你最多能出去几天。”
岁月静好的日子,吴邪和张起灵面对的是喜来眠的客人和一窝咯咯叫的鸡,但解雨臣面对的还是一堆一肚子坏水的人——他不能消失太久。
难怪解雨臣更喜欢动物。
至少不用琢磨心思。
“十三天。”
解雨臣其实说多了,但无所谓,大不了提前回来。
黑瞎子不疑有他,解雨臣说什么,他信便是。
这次换了私人的号码出门,本意就是不被打扰,或者说——不被联系上。
这件对很多人易如反掌的事对解雨臣来说需要提前很久开始安排。
但好在现在他出来了。
身边是黑瞎子的话,看起来像一场盛大的逃亡。
“十三天能干什么?”
解雨臣试探地问。
出门走得急,两个人都没吃早饭,现在一人一个青菜包子抱着啃。
医生其实提醒过,解雨臣的胃不太好,在车上或者边走边吃东西容易消化不良——黑瞎子特别支持医生,他总觉得最近解雨臣又瘦了。
“能干很多事,甚至能把我家逛一圈。”
黑瞎子开玩笑道。
“你真的记得自己家在哪里?”
解雨臣少有的当真,他们两个相处模式很奇怪,会莫名地相信对方无厘头的话。
“不记得了,当年旗人归旗,汉人还乡,兵荒马乱的乌泱泱一片人,谁还记得这些。”
黑瞎子跟解雨臣说自己生平的次数屈指可数,但解雨臣却总是爱听这个。
“然后呢?”
解雨臣追问,眼神专心致志。
“然后?
八国联军攻占北京了。”
黑瞎子笑道——解雨臣小时候也爱追问大人问题,但是那时候没人回答他。
但是黑瞎子不会让他的话有去无回——搞得解雨臣现在很爱问他问题,还不觉得。
也是头疼。
前排的司机师傅听了这段对话摸不着头脑,他们说的事都写在自己闺女的历史书上——不就近代史吗?
怎么唠得这么起劲。
北京打车还是贵的,一趟路程八九十块钱。
解雨臣付了钱扭头看着黑瞎子笑道:“你是真没钱?”
其实不然,黑瞎子和张起灵这两位,道上明码标价的人,赚的盆满钵满都不意外——张起灵可能是忘了,但眼前这个“满清余孽”断不是没钱的。
“有钱也没处使,傍上了花儿爷之后出门就没机会掏腰包。”
黑瞎子边说着边替解雨臣搬了行李箱,隔着墨镜都看着笑意渐浓。
时间并不宽裕,办理值机之后都没等多久。
解雨臣其实很少觉得出门这么顺利,不仅没浪费时间,而且也没迟到。
这种普通到不屑一顾的顺利,能让他情绪高涨不少。
具体表现就是,拉着黑瞎子在机场买东西。
“资本家的恶臭在此时表现得淋漓尽致——”黑瞎子看解雨臣结账刷卡的时候,莫名感到一丝欣慰。
两个橙红色的袋子还是太亮眼了,黑瞎子好奇:“你买什么了?”
解雨臣理首气壮地笑道:“我们没有带厚衣服。”
去大西北嘛,确实应该带厚衣服的。
这一趟飞机从北京大兴国际机场飞青海西宁,全程也就两个多小时,但撞上旅游高峰期,票价贵了不少。
解雨臣在飞机上总是习惯休息,一般在目的地等他的都是要命的东西。
正准备戴眼罩补个觉的时候,手被黑瞎子按住。
“别睡。”
黑瞎子对解雨臣这些习惯了如指掌。
“嗯?”
虽然不知道黑瞎子要说什么,但解雨臣还是乖乖摘了眼罩。
“你仔细看过云吗?”
黑瞎子笑问道:“从小就全世界到处飞,没仔细低过头看云,我说的对吗,解雨臣。”
说得对。
解雨臣没答话,偏了偏头,不知道看着舷窗在想什么,过了好一会儿才扭过头“嗯”了一声。
起飞。
其实解雨臣没跟别人说过,他不太喜欢坐飞机——虚无缥缈地把自己的生命交付给一个人造飞行器,总觉得不踏实。
他喜欢脚踏实地的感觉。
飞行平稳后可以打开挡光板,黑瞎子握了握解雨臣的手,探过身去开——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,解雨臣感觉自己被人拥了一下。
从天上看云,是一件不可多得的人间乐事。
解雨臣飞快忘了自己旁的想法,像小孩子一样指着窗外:“你看,那是天兵天将……这个像被你啃完的骨头……还有鱼!”
有时候人类不得不佩服自然,云和现实中的物件相似起来是很吓人的,会让人忍不住怀疑神话里的天宫或许真的存在。
解雨臣不怎么喜欢神话故事,但是很喜欢云。
黑瞎子的手还握着解雨臣,不着痕迹地捏了捏,笃定了解雨臣最近肯定又瘦了——去大西北肯定要把这人喂胖。
云层变化莫测,但是太阳逐渐升起来了。
盯着阳光对眼睛伤害很大,解雨臣记着这事,就当尽兴了关上挡光板。
黑瞎子在边上看着他的动作想开口阻止:“我不要紧。”
解雨臣很执拗:“太阳太刺眼了,我都受不了。”
黑瞎子便随他去,即使知道是为了自己——但不让解雨臣关是不行的,他会偷偷不高兴。
飞机为了乘客不感到无聊,会在显示屏上放点电视剧——他们的位置正好在显示屏前面,有意无意还能看到两眼。
这下轮到黑瞎子找解雨臣蛐蛐了。
“她们这个捏着手绢往脑袋边上一甩是个什么意思……”黑瞎子靠着椅背,舒舒服服地歪了头凑到解雨臣耳边说话。
“可能是某种礼仪……?
这部清宫剧可火了。”
解雨臣看了一眼,笑道:“黑爷不满意?”
黑瞎子笑着摇头没说话抚鬓礼演化了很多种,他依稀记得自己见过的贵族妇女相见时轻抚眉尾鬓角的温柔,或者磕头不便时将头稍向右低,摸两把头的头翅……都很优雅好看。
跟解雨臣待久了,怎么也开始追忆童年了。
他只记得自己母亲,是顶好看的。
解雨臣看清宫剧的“尔虞我诈”看得乐呵,人心隔肚皮,这些伎俩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都不够看的。
要是解家的生存副本也这么轻松就好了。
两人各想各的,谁都不急着接话。
黑瞎子隔着墨镜瞥了一眼解雨臣,对方失眠一夜,现在困意上来了,正枕着靠背椅瞌睡。
听说猫科动物睡着的时候防备心也很高。
没多想,便伸手将解雨臣的头轻托到自己肩上。
没醒。
黑瞎子嘴角提了提,不动声色地放缓了呼吸。
果然,不能多信营销号。
小白猫明明睡着了就露出肚皮随你揉,到底是谁说的警惕性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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